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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。”杜甫这联千古绝唱,以明媚春光反衬沧桑心境。当我们追寻“落花时节又逢君”的上一句时,实际上是在触碰一个盛唐由盛转衰的悲怆印记——那隐匿在绚烂词藻背后的,是整部《江南逢李龟年》的沉郁顿挫。
天宝年间的长安城里,李龟年曾以“岐王宅里寻常见”的显赫身份,成为盛唐艺术巅峰的象征。而杜甫用“崔九堂前几度闻”的追忆,将读者拽入安史之乱后的破碎山河。这两句被后世称为“诗史”的起笔,恰似工笔勾勒的盛世浮世绘,为末联的相逢埋下惊心动魄的伏笔。
四十年间家国巨变,在“落花”意象中完成时空折叠。纷扬的花瓣既是暮春实景,更是大唐盛世凋零的隐喻。诗人刻意选用“又”字,将开元全盛日的歌舞升平与当下漂泊江南的凄凉境遇,压缩成命运弄人的一声轻叹。这种举重若轻的笔法,令二十八字的小诗承载起整个时代的重量。
值得注意的是,“好风景”与“落花时”形成的张力,展现杜甫晚期诗艺的化境。江南三月本该草长莺飞,却因战乱沦为文人避祸的异乡。当诗人与旧识在异乡猝然重逢,所有家国之痛、身世之悲,都沉淀为看似平淡的风景白描。这种“以乐景写哀”的手法,比直抒胸臆更具穿透力。
从“岐王宅里”到“落花时节”,四句诗完成盛衰轮回的史诗叙事。今人传诵时往往聚焦末联的隽永,殊不知前两句的富贵气象愈是浓墨重彩,愈能照见乱世重逢的荒诞与苍凉。这或许正是杜甫将“逢君”置于“落花时”的深意——在历史的风暴眼中,所有重逢都是带着时代刻痕的惊鸿照影。